
1.
我在超市货架前弯腰大概第八百次的时候,腰椎传来一阵酸胀的钝痛。
理货员的工作就是这样,为了那一块两块的价差,要跟供货商磨破嘴皮,要跟挑挑拣拣的大爷大妈斗智斗勇。看着手里那包被捏得变形的挂面,我突然想起了今晚又要来家里的那一帮“祖宗”。
今天是周五。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周末的开始,对我来说,却是每周一次的“渡劫”。
我的小叔子赵刚,那个在修车行干活的粗汉子,会带着他老婆和那个只有六岁的女儿朵朵,准时出现在我家门口。
这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。
整整三年,雷打不动。每周五晚上,他们一家三口就像是算准了饭点一样,带着空肚子和厚脸皮进门。吃饱喝足,嘴一抹,屁股一抬就走人,连个碗都不洗。
展开剩余91%我老公赵鹏还总是那副老好人样,笑呵呵地说:“哎呀,都是一家人,刚子那是没把你当外人,长兄如父嘛。”
去他的一家人!去他的长兄如父!
我看着自己因为常年接触冷冻柜而生满冻疮的手,再想想家里每个月紧巴巴的开销,心里的火就像被浇了油。赵鹏总是自诩是大公司的“业务经理”,每天西装革履,发蜡打得锃亮,可拿回家的钱却越来越少。
他总说:“男人的钱在外面周转,这是投资,你不懂。”
我是不懂投资,我只知道家里的米面油盐都是我一个个硬币攒出来的。而他那个好弟弟,每次来连个像样的水果都不买,除了蹭吃蹭喝,就是听赵鹏吹牛。
“林姐,这边还有两箱促销的纸碗,一块钱十个,要过期了,处理不?”旁边的理货员小张喊了一声。
我愣了一下,转头看向那堆劣质的一次性餐具。
那种最便宜的纸碗,软塌塌的,内壁涂着一层看起来就不健康的蜡,一倒热汤就会变形,还会散发出一股劣质荧光剂和漂白粉混合的味道。
“给我拿两包。”我冷着脸说,“不对,拿五包。”
既然你们把自己当外人只管吃喝,那我就把你们当乞丐打发。既然不洗碗,那就别洗了,这辈子都别想让我伺候你们用瓷碗。
我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,17:30。
好戏该开场了。
2.
回到家,我没有像往常那样精心准备四菜一汤,而是把那几包一次性纸碗重重地摔在光洁的大理石餐桌上。
那声音很闷,像是打在谁的脸上。
赵鹏正坐在沙发上刷手机,听到动静吓了一跳。他走过来,看到桌上那一摞散发着廉价气息的纸碗,脸色瞬间变了。
“老婆,你这是干嘛?”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,眼神闪烁,“刚子他们一会就来,这……这也太难看了吧?”
“难看?”我一边解开围裙,一边冷笑,“哪里难看?你不是说我很累吗?你不是心疼我吗?用这个多好,吃完直接扔,不用洗,正如了他们的意!”
赵鹏急了,伸手想把纸碗收起来:“别闹了,刚子那是亲弟弟,让人看见像什么话?快收起来,我来洗碗行了吧?”
“你敢动一下试试!”我猛地提高音量,死死盯着他,“赵鹏,三年了,我忍够了。今天这顿饭,要么用这碗吃,要么就别吃!”
赵鹏张了张嘴,似乎被我的气势吓到了。他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,这让我觉得有些奇怪——仅仅是因为丢面子,至于紧张成这样吗?
就在这时,门铃响了。
那熟悉的大嗓门隔着门板都能听见:“哥!嫂子!我们来了!”
赵鹏浑身一颤,像是触电一样,赶紧抹了一把脸上的汗,换上一副虚假的笑容去开门。
门开了,一股夹杂着机油味和寒气的风灌了进来。
赵刚一家三口笑嘻嘻地挤进玄关。赵刚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工装外套,指甲缝里还有没洗干净的黑机油。他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,看起来沉甸甸的。
又是些不值钱的破烂吧,我想。上次是几斤自家种的歪瓜裂枣,上上次是修车行客户不要的旧台历。
他随手把那个黑色塑料袋往墙角一扔,我看都没看一眼,眼神里全是嫌弃。
“哟,嫂子,今天这么早就摆好桌了?”赵刚笑呵呵地走过来,视线落在桌上那堆纸碗上,明显的愣了一下。
他身后的弟妹也尴尬地停住了脚步,拉了拉赵刚的衣角。
我想象中的质问并没有发生。
赵刚只是停顿了一秒,随即大大咧咧地坐下,拿起一只软塌塌的纸碗捏了捏,笑道:“行!这个好!环保!嫂子这讲究,我都没想到。”
3.
虚伪。
我心里冷哼一声,端菜上桌。
一盘清炒豆芽,一盘酸辣土豆丝,还有一盘昨晚剩下的几片回锅肉,热都没热透,油还是凝固的。
这对于招待客人的标准来说,简直就是羞辱。
赵鹏站在一旁,手足无措,脸色白得像纸。他不停地给赵刚递烟,试图掩饰尴尬:“那个……你嫂子最近太累了,没来得及买菜,凑合吃,凑合吃。”
“哥你说啥呢!”赵刚夹了一大筷子豆芽塞进嘴里,吃得津津有味,“嫂子手艺好,炒鞋底都香!来,哥,喝酒!”
看着他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,我心里的火不但没消,反而越烧越旺。
尤其是那一次性碗被他粗糙的大手捏得变了形,热汤顺着碗沿差点流到他手指缝里,他却毫不在意,甚至还把洒出来的汤吸得滋滋作响。
这根本不是亲戚,这就是一群饿死鬼投胎的吸血虫。
饭桌上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。
我全程冷着脸,一口饭没吃,只是用手里的一次性竹筷不停地敲击着碗边。
“笃、笃、笃。”
这枯燥的声音像某种倒计时,让赵鹏坐立难安。
以前每次吃饭,赵刚都会讲他在修车行遇到的奇葩客户,逗得大家哈哈大笑。但今天,他也察觉到了不对劲,埋头猛吃,不敢多说话。
只有那个六岁的侄女朵朵,手里抓着那个软趴趴的纸碗,一会儿看看我,一会儿看看她爸爸,眼神里满是疑惑。
“嫂子,你也吃点。”弟妹怯生生地给我夹了一筷子土豆丝。
我没接,任由土豆丝掉在一次性桌布上,留下一道油印。
“我不饿。”我冷冷地说,“看着你们吃就行了。”
弟妹的手僵在半空,尴尬得脸都红了。她想要站起来收拾桌上的残渣,却被赵鹏一声大喝制止了。
“放着别动!”赵鹏的声音大得吓人,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,“让你嫂子收!你们是客人,动什么手!”
4.
我气得手都在发抖。好一个“客人”。
我看着赵鹏,这个跟我同床共枕了五年的男人。他今天格外反常,一直在给赵刚倒酒,那架势不像是兄弟对饮,倒像是想把人灌醉。
“刚子,喝!多喝点!”赵鹏额头上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流,“哥最近……那个大项目马上就成了,到时候带你们去吃澳龙,吃帝王蟹!”
“哥,咱兄弟不说这个。”赵刚推了推酒杯,脸喝得通红,“只要嫂子不嫌弃我们来这就行。这几年……多亏了你们。”
听到“不嫌弃”这三个字,我那一整晚积攒的委屈和愤怒,终于找到了宣泄口。
“嫌弃?我哪敢嫌弃啊?”
我猛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,纸碗被震得跳了起来,汤汁溅了赵鹏一身。
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。
我站起来,指着满桌的狼藉,声音尖锐刺耳:“每周五准时报到,风雨无阻!吃完嘴一抹就走,连个碗都不洗!这种‘亲情’,我林婉真是消受不起!”
“赵鹏,你也别装什么大款了。咱们家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吗?我每天在超市累死累活,连个贵点的护手霜都舍不得买,凭什么要养着你弟弟一家?”
我一口气把这些话全吼了出来,感觉胸口一阵剧痛。
赵刚的酒醒了一半,他手里还举着那只变形的纸碗,嘴边挂着一根豆芽,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。
弟妹吓得缩成一团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。
“林婉!你疯了吗!”赵鹏猛地拍案而起,那一瞬间,我看清了他眼底深深的恐惧。
“你怎么说话呢!刚子是我亲弟弟!吃你两口饭怎么了?”赵鹏声嘶力竭地吼着,试图用音量盖过我的声音,“你要是不想过就滚!”
“好,这可是你说的。”我冷笑一声,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,“赵鹏,这日子我早就不想过了。今天我换这纸碗,就是告诉你们,这是最后一次!我家不是免费食堂,我也不是你们老赵家的免费保姆!”
我说着就要去掀桌子。
赵刚终于反应过来了,他慌乱地站起来,那双粗糙的大手在空中挥舞着,似乎想解释什么,却又不知从何说起。
“嫂子,你……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?”赵刚的声音在发抖,“我们……我们不是……”
“误会?”我咬着牙,“三年了,吃了我想想多少顿饭?你们哪怕带过一次像样的东西吗?哪怕帮我洗过一次碗吗?”
“够了!”赵鹏冲过来想拉我,被我一把甩开。
就在这混乱的时刻,一直低头不语的侄女朵朵,突然把手里那个已经戳破了底的纸碗往地上一摔。
“啪”的一声轻响。
在争吵声中,这个声音微不足道,但朵朵接下来的动作,却让所有人都停了下来。
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,小手指着赵鹏,声音脆生生地响了起来。
5..
“大伯,你是骗子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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